薩姜開示選讀

什麼是「香巴拉佛教」What is “Shambhala Buddhism”?

前言

我們是誰?我們是什麼樣的一個社群?我們是為佛教徒、抑或我們是香巴拉人?我們兩者皆是嗎?或者我們兩者皆非?我想我們一定常常問自己:我們究竟是什麼?

當我漸漸成人時,我的父親——持明邱陽·創巴仁波切,對於「我們是誰」,他總是非常地直接了當;這是極其明顯的,明顯到甚至沒有必要提及。所以在我心中我們的目標始終是非常明晰的。然而這些年來,人們常常問我何謂香巴拉:它是一條修行道徑嗎?香巴拉與佛教相較又如何呢?什麼是我們試圖傳遞給未來後代之香巴拉人的?

我們中間有些人認為香巴拉涵蓋所有的傳統,無有遺漏;我們並非有神論者,然而在我們的「香巴拉訓練」裡頭,學員有猶太人和基督徒。也許,我們畢竟是囊括一切吧?包括有神論的與無神論的、宗教的和世俗的;通常我們說香巴拉法教擷取了所有人類存在的智慧,所以能將不同的主題融合在一起,並且為未來社會蘊育出一種新的願景視見。然而,當討論得更為深入時,所謂「包涵一切」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當我們想要具體、明確化之時,細節反而變得模糊不清。我們有些人可能會覺得我們是一個致力於教育及藝術的屬世團體,但在此又如何為佛教定位呢?這是否意味著:在我們修習佛法的同時,我們也學習茶道和插花藝術?或是否代表著在文化上我們接受一切,但在精神性與哲理上我們信奉佛教及香巴拉的見地?還是我們同等地接受佛教、猶太教及薩滿教的傳統?當人們問及詳細,我們可能會用好多不間斷的長句子試圖表達,但常會看到別人目瞪口呆的空白神情。

東方大日的視見已然成熟

隨著時間的遷移,我們似乎已歷經了成熟的過程。這都開始於持明邱陽·創巴仁波切——他凝聚了一群學生,並且向他們介紹一個更大的世界——東方大日的寬廣世界,所以他們不致過度沉醉迷戀於佛教、密宗和禪修。他試著教導他們,幫助他們成熟。他也試著向學生們展現這個世界的美麗,特別是他們自己的智慧、與其他文化的智慧。

這視見,與當年創巴仁波切的學生們咸皆漸次成熟。許多想法結合、形成了我們現在所知的「香巴拉」。這是一個獨特的文化與傳統的融合,具有極其多樣、混融的個體。雖然香巴拉的文化仍然在發展之中,但現在似乎正是闡明「我們是誰」的時候,也是我們應該深入探索我們視見之焦點和目的的時候。

佛教之道與香巴拉之道

我的父親了解佛教與香巴拉之間並無矛盾衝突。對他而言,此二者是美妙的結合,它們各自有各自所扮演的角色。

佛教與香巴拉有個共同的見地,此即精神修持與世俗上的活動是無法分開的;它們兩者都連結著究竟真理與相對真理,蒼天與大地。然而,從我們生活上的運用來說,它們各有其特殊的力量和獨特的強調之處。

佛教基本上是關於一個人如何達到完全圓滿的證悟而成佛。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是指完全克服了無明的障蔽;了悟到「恆有」的迷思帶來輪迴中的苦痛與輪轉;以及見到一切現象是為大樂的呈顯——實相之本質的展現。

香巴拉法教則是關於君王的觀點見地,關於我們如何以輕叩存在於宇宙之鏡(cosmic mirror)、自然元素與人間的力量、神奇和光輝,來統御我們的世界,並且幫助他人。作為香巴拉的勇士,我們成為活在世界中之明智、勇敢的個體,永遠看見東方大日、宣揚著著東方大日。

本質上來說,佛教之道著重於幫助我們成就覺悟,而香巴拉之道著重於幫助我們創造及維持一個良好的社會。當我們把二者合併在一起,我們就有了香巴拉佛教(Sambhalian Buddhist)之「覺醒社會」(enlightened society)的見地。因此,兩種道徑互相協力而行,而非互相競爭。

香巴拉伏藏(The Shambhala Terma)

眾所周知的香巴拉法教,來自於邱陽·創巴仁波切的靈視與發掘顯露。他曾有過一連串的靈視經驗,並且把它們紀錄在《偉大東方之金色太陽》(The Golden Sun of the Great East)、《黑阿謝之書》(The Letter of the Black Ashe)、《金鑰之書》(The Letter of the Golden Key)、《蠍之印》(Scorpion Seal) 與《加持之閃電》(The Lightning of Blessings)之典冊中。

尊勝的頂果欽哲法王認證了這些典籍是為伏藏——意為「潛伏的寶藏」。一般而言,伏藏是由第八世紀覺悟的佛教聖哲蓮花生大士,以及他的佛母耶喜措嘉所隱藏;之後在眾生最需要它們的時候,會由適當的伏藏師(tertons,「寶藏發掘者」)發掘出來。有些伏藏是實體的物件,有些則是隱伏在心續裡頭。

當被問到香巴拉法教的淵源是何人的時候,金剛勇士(Dorje Dradul)創巴仁波切說道:「利格登父輩們 (Rigden Fathers)和格薩先生(Mr. Gesar)。」他進一步解釋說,格薩王是蓮花生大士的化現,和香巴拉法教的先驅。因此,在持明創巴仁波切所發掘的香巴拉伏藏法以及傳統藏傳佛教之間,有著深刻的關聯。事實上,香巴拉法教與佛法是不可分離的。

香巴拉伏藏爲我們呈現了一種如何以尊嚴和充滿創造表達力去活在世上的方法。這些教法祈請、喚起沃瑪、爪拉、風馬(werma, drala, windhorse)以及虎、獅、金翅鳥、龍的力量。如何去懷化和產生我們信心的教導,在其他的教法中亦可尋得,尤其是在十九世紀之蔣貢米龐(大米龐)仁波切的論述中可見甚多,大米龐仁波切曾寫出許多部關於香巴拉、爪拉與沃瑪的相關著作。

所以當我們了解到香巴拉的歷史背景,我們明白持明創巴仁波切不是憑空創造出這個教法的,而是從追溯至古代中亞和南亞的先祖教誨。創巴仁波切的視見受到蓮師、格薩王、利格登王的啟發;他還引自他在西藏所受的傳統教養、以及與香巴拉相關的種種教法原則。伏藏教法同時也在整體佛教文化之「口傳」傳承裡存在。

鑑於口傳的教法自釋迦摩尼佛時起便經由老師、弟子直接口耳相承,伏藏的教法在一段時期內被隱藏起來,只有對此教法有極大需求的時候,才會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顯露於世。那麼,為什麼香巴拉法教對今日而言如此具有力量、而且是必需的?

屬於我們時代的現世智慧

香巴拉法教跟我們如何以信心與真誠而生活、總是確鑿地在心流中秉持著本初善息息相關。東方大日則照耀著我們,使我們憶起:人類其實是可以和諧地在一個不侵略與以本初善為基礎原則的社會相處共存。「本初善」一辭,指人的本性從起始便是深邃美善的;美善意味著深奧,光燦,正直,堅強有力,以及一切全勝。所有眾生的心中都本具智慧,這種智慧是我們的天性,無明與瞋恨侵略卻非我們的本性。

香巴拉傳統也同樣引用勇士之道的原則,這是指不因俗世的重擔而隱退,反而是在世間充分地展現他或她自己。我們人類不需要感到尷尬難堪,也不需要試著在這極度苦痛的世界中自我保護;我們可以向這些苦難挑戰,並勇敢的讚揚我們的本初善。藉由宣揚喜悅與無畏,我們發現一種使命感,而不陷入失敗主義的窠臼。

積極呈現香巴拉法教的啟示來自於它是非常切合當今世代的;持續向前邁進的勇氣正是東方大日。無論在愛情、工作與遊樂中,香巴拉勇士涉身於世界之中。香巴拉人(The Shambhalian)看見了生命的神奇和智慧,並且體會到生活是一件有價值的事。

清明之基(The Ground of Sanity)

在香巴拉法教的第一個層次裡,我們開展自我以便完全重申為人之本具。在佛法與香巴拉的交會中,有趣的一點是,為了真正修持佛法,我們需要知道我們是誰;佛教教法假定我們都已經是明智的個體,已經明白如何變成有信心,並懂得如何運作我們的心。但因為它是如此地艱難,一個人必須具有一種自我健全感,在清明之智上有一堅實的根基,還有穩定的心,才能行於佛道之上。

每一信仰佛教的群體,均將自身的文化模式注入佛法當中;教法的核心並未被改變,但是因為深植的文化傳統,佛教在世界各地產生了不同的風味。這些不同的文化傳統,各有其獨特的方式、教導身為人類如何在這世上完整地生活,這提供了佛法修持的真正基礎。

然而,在現代,我們似乎面臨某種類型的真空;我們文化傳統中的騎士精神、榮耀、和英勇已經大為喪失。在這個真空期,持明主邱陽創巴仁波切引介了香巴拉法教。佛陀的教法如何融入我們的社會?尤其是以一種不要求我們全都成為僧人、或隱遁的方式?我們可經由記取將生活中的每一情狀,都作為修持深奧精神道路之機會的方式來達此。

香巴拉法教毋需藉由死亡、中陰、或生命的連續來引導我們;香巴拉法教毋需介紹五蘊、十二支因緣、或教導我們運用般若智慧照見所有現象本性為空性的中觀教授;在佛教中我們已具有這種種的教法。就一個更深的層次來說,藉著創造一個覺醒社會的善巧方便,香巴拉法教圓滿了佛教徒的修練,它們淨化、並保護佛教徒的戒律。

香巴拉佛教的見地(Shambhala Buddhist View)

曾經有人問持明創巴仁波切修持香巴拉法教是否必須是佛教徒?他回答香巴拉法教可以容納任何信仰的修行者,許許多多人皆會被香巴拉的視見所激勵啟發。這些教法易於契入,卻也夠深厚,不同傳統的人們均可在其中發現真實價值。

我們想要鼓勵每一個人,無論他們是否對佛教有興趣,都去研讀並修持「香巴拉訓練」(Shambhala Training)中所提供的教法。然而,也許有人會以為香巴拉訓練的目的在於創造一個所有宗教興趣都可以均等立足的組織。我們必須瞭解,我們的見地包含了香巴拉與佛教對於如何結合世俗和靈性智慧的領會。

香巴拉法教令人鼓舞的原因之一,在於它幫助人們秉持尊嚴活在世界之上。香巴拉原則是覺醒文化的原則,這樣的文化有助於預備並訓練我們去理解那為人的奧意與珍貴。另一令人鼓舞之處,則在於它協助人們發現他們基本的清明與穩定性,因此他們可以追求精神性的道路——在此以佛教為主,因為那來自我們所繼承的傳統。

我們要傳遞什麼?

目前,我們發現自己似乎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當佛法從一個世代過渡到另一個世代之時,我們也正面臨了極顯著的改變;而我們必須高瞻遠矚。

未來世代的人將如何稱呼他們自己呢?我們有著獨具一格的文化:我們的佛教傳統淵源於印度和西藏的偉大上師,特別是噶舉和寧瑪派的傳承;而我們所行的香巴拉禮敬(鞠躬)、吃恰好齋(oryoki,即「應量器」之三缽齋飯)過堂,以及佛壇擺設的形制則受到日本文化的影響。我們以佛法教化自己,我們獨特的禮節和慣例源自東方與西方。藉由煙供(lhasang),我們摻入了苯教(Bon)的儀式;我們還設有神祇(kamis)的祭祠、因此囊括了神道。我們更修習中國和日本包括書法、(禪)弓道、與馬術之藝。

這些所有的修法皆受持明主創巴仁波切強大的激勵與支持。我們並不像是其他的佛教徒或是禪宗僧伽,在我們的社團裡,我們所指的佛教徒受到香巴拉法教的深遠影響。理想地說,我們應接受兩種教法的訓練並都達到某種程度。創巴仁波切見到了佛教調整適應此一新世界的需要,他也看見了這個世界的需求。香巴拉法教在他的視見中如是生起,而他也明見這對它們而言正是最完美的時機。此外,受香巴拉法教啟發的人們,以不同的文化傳統修持亦受歡迎;他們以香巴拉基督徒、香巴拉猶太教徒等等身分,豐富了香巴拉曼達拉壇城。

現在就是在香巴拉中心釐清我們引介什麼的時刻。我們應該能在任何人問起我們是誰、及我們在做什麼之時,便能夠用一句話簡單地表達它。我們若是想成為所有人的所有事物,那是行不通的。所以,什麼是我們正在傳遞的呢?

已經傳遞給我本人的,即是佛法之教,小乘、大乘與金剛乘的傳承,以及密續中的大手印和大圓滿,還有香巴拉傳承的教法,而這也是未來世的薩姜王(Sakyongs)將會繼續傳接下去的。未來的薩姜將是香巴拉佛教徒,就如同此世、與過去世的薩姜一樣。薩姜的角色就是要保護並傳揚香巴拉與佛教兩種教法。

所以,我們的組織及社會之核心是什麼?我們是誰呢?
我們是香巴拉佛教傳承,那就是我們。

薩姜米龐仁波切 開示於2000年五月廿三日,卡拉帕集會
Sakyong Mipham Rinpoche
Kalapa Assembly
May 23, 2000

 


我們如何使自己受苦

 
薩姜米龐仁波切,2001年《香巴拉大日》專欄文章:

當我們學習佛法時,我們不應盲目地接受我們所聽到的一切,取而代之的,我們應該去研究我們的經驗。即使我們已聽聞過許許多多次,即使我們想要去相信它,真理是不容易被信服的。我們必須觀察自身的經驗,於其中發現教法的真實義。研討佛法已經進行了幾千年了,為了找到我們的路徑,放慢腳步、詳觀細察,是有幫助的。

佛法基本教導之一為——所有眾生,皆受諸苦。這裡面有很多理由,也有種種邏輯以便去理解這些理由;但是去明瞭這真理的主要之道,在於檢視我們自身的經驗。

我們於此所說的苦,有許多的性質與面向,它是很複雜的。我們為何受苦?我們必須深入檢視它,才能明白。我們必須去了解這整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我們如何才能開始明白它呢?我們禪定冥思它;透過禪修與思惟,我們得以拆解苦的根源。否則,我們於無明中困坐與受苦,搞不清楚正在發生的是怎麼一回事,也搞不清楚我們是怎樣地在使自己、與他人恆久處於痛苦當中。

無常(Impermanence)

苦的起因之一為試圖去否認「無常」的真理。了解無常便是真正地明白因緣法則;如果我們認為,某位朋友過世了,而我們可以接受這個遺憾,以為這即是了知無常,那我們就錯了,它並非如此簡單。

依據佛法教義,所有緣生的事物都是無常的。何謂「緣生」?每件事情的發生都有其緣生之條件;所有的行為都因為「因」(cause)而受到緣(condition)之制約,或被「因」而染。特定的起因(因)與條件(緣)聚合在一起,從而引發了某件事。

我們自己是緣生緣起的,我們生命中的每件事,從所擁有的財物到未來的種種計畫,都是無常的;我們經歷的每個片刻也是無常的,我們曾經有過的每一經驗,沒有一樣是牢固堅實的。然而,我們卻覺得自己是實在而永恆,有那些明確的事件出現於我們的生命中。我們試著要緊抓不放這些片刻的經驗,然而它們卻像流沙般從我們的指縫中滑落。

當我們鬆緩下我們的心,讓心平穩到足以安住於這些真理,這些真理才能開始落實。心總是試圖為自己製造一種永恆感,但如果我們可以達到更細微的程度來觀察這顆心,我們能看見因與緣是如何地聚集在一起,給予了我們自我永恆的錯覺。

即使我們現在所有的念頭、思緒也是建立在因與緣的基礎上。我們可以藉由試著提出不是因緣和合所產生的某事,來思惟以上的觀點,但我們無法提出任何一件。然而,我們能夠鬆緩下來、到足以單純地覺察一切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可以如此來檢視自身的經驗,然後發現,經由創造、與深信有一個永恆的自我,我們是怎樣地在製造痛苦。

使自我變得堅實(Making the Self Real)

在這個層次上, 「痛苦」的意義很直接: 即「不滿足」。不論我們感受的是身體上或是情緒上的不適, 我們的心都不自在。因為在我們的世界中, 事物不斷地聚合和瓦解, 我們總是想像我們處在一個永恆的狀態, 試著從中抓取、執著一件事物。我們總嘗試著要使事物變得堅實。我們的問題在於,我們對正在發生的事態並不真的了解:這個表面上堅實的世界,其本性其實是變幻無常的。我們的痛苦來自於不了解或不承認這就是自我的本質。

事實是,當我們深入檢視這個問題,而試著要在任何事物、人、或任何情境中找到一個「自我」 的時候, 我們將陷入窘境。例如,我們可以想想佛蒙特(Vermont) 的噶瑪丘林(Karme Choling)禪修閉關中心,我們對它的存在有一種明確感。但是,噶瑪丘林的「自我」在哪裡呢?是在禪堂嗎?在樹林?在餐廳、走廊、還是在前面的辦公室?當我們沉思檢視,我們無法真的找到那個「自我」,那就是噶瑪丘林的一個事物。同樣地,我們很難找到一個自我,一個物件或實體,是為「我」。實際上地,我們是由眾多不斷遷移變換的部分所組成;然而我們卻拼命地試圖把它們想成單一存在個體,我自己。

生、老、死(Birth, Aging, Death)

當我們一出生的同時,我們就開始衰老的過程。不單是我們老了才受苦,我們一生都在受苦。當我們還是小寶寶的時候我們幼弱無助,接著我們有了成長的苦痛,不停摸索、尋找方向的青春期;我們因緣聚合而生,成長,而後瓦解分離。一生中伴隨著無數大小病痛,最終我們面臨死亡。但我們最常做的就是試圖維持自我,我們保護自己,勿讓病痛侵襲;我們更恐懼死亡,即使我們早已為自己做好了準備。死亡來臨時,平時我們努力聚集的一切事物,完完全全地消失殆盡。我們一生所珍愛維護的身體,在我們死亡之際,因之所經驗的失落感,是遠超乎我們的想像的。

我建議我們可以如下思惟,這將會是非常有幫助的:每一個當下,不管是我們的心、思緒、還是身體,都在變化之中。它們是不可確定的、不穩固的,這會讓我們覺得不舒服和有危險。正因為它是如此危脆和令人恐懼,於是我們強迫自己相信我們的存在是堅實穏固的。在這樣拒絕真理的意圖中,我們無法拒絕某些不安、某種認知,那就是我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它終將顯露出來。我們雖試圖擁有美好時光,試著去享受生、老、與死,但所有的喜悅都繼續轉化為痛苦。如何面對痛苦的第一步,便是去認識我們都在這麼做;而下一步呢,當然就是嘗試止息。
薩姜米龐仁波切(Sakyong Mipham Rinpoche)是香巴拉佛教的傳承持有者,其法教承襲自他的父親,尊貴的邱陽創巴仁波切。

How We Make Ourselves Suffer, Sakyong Mipham Rinpoche, Shambhala Sun , January 2001

 


米龐仁波切:我相信愛


《Dot》月刊, Vol. 1 No. 3 專欄文章 “I Believe in Love”,摘自
薩姜米龐仁波切2003年三月仁波切對紐約香巴拉中心信徒的開示

當人們常看到你配戴著香巴拉的別針,或是聽到你常到香巴拉禪修中心時,他們問你:「你戴的別針代表什麼意義?你們在做什麼呢?你是佛教徒嗎?」也許你要回答,「這個嘛……呃,我應該不算是真的佛教徒啦!——我對禪修打坐這些東西感興趣啦。」顯而易見的,連那些問你的人們都能感受到你還沒有下定決心,你所說的實在太模糊、太不確定了。他們再問:「告訴我們吧,你到底相信的是什麼呀?」你回說:「喔,你知道的嘛,就是這樣一點點、那樣一點點而已。」

我們應當凝聚起來,作個更強有力的宣告。當有人問起我們:「你們到底相信什麼?」這時我們應該簡要而有力的說:「我相信愛!」這也許會令我們覺得有點難為情,因為這樣的陳述聽起來或者有點古怪,但在同時,我們是可以這麼去說的;我們能夠說:「我相信在我們內心深處有著無盡的慷慨、寬宏,而且我們可以源源不絕的產生它。」這種愛正是我們所談論的愛。基本上,這種愛就是我們自身。明顯的,我們如何能發現它、並以行動表現出這樣的愛,這樣的步驟須透過最方便善巧的方法。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稱我們所做的是「修行」:我們正在練習著如何去發現這種愛,學習如何釋放它,並散發出這種愛。

當我們早上起床時,我們可以把焦點放在這一類簡單的活動之上:我們能去愛人嗎?我們能對他人慈善嗎?我們能表達它嗎?我們能對某人說出,「我好想知道你過的好不好?」有時候當我們早晨剛醒過來,覺得自己並不能愛,因為它對我們而言顯得太沉重了。但其實一切都指向一處,那就是我們對這「愛」的認識確知——它即是菩提心(bodhichitta),或又被稱為解脫覺悟的心(the mind of enlightenment)。

每個人的心中皆擁有這顆愛的寶珠;從佛陀到寂天菩薩(Shantideva),我們傳承裡的歷代祖師都確鑿地指示出來這一點。寂天菩薩在其著作《入菩薩行》,非常優美地陳述如何能夠成為一位菩薩;他形容菩提心就如同垃圾堆中的一粒鑽石。整天裡,我們處於各種的情緒與混亂中,因此通常無法看見它,然而,如果我們能片刻卸去關於「自我」的種種計畫,我們將會發現這份愛總是在那兒。

無論我們經驗什麼、無論我們位於何處,以佛教徒的觀點而言,經由瞥見他人的處境,我們能即刻地轉變心念。我們可以從「我」裡面抬起頭來,問說:「那他們呢?他們又如何呢?」這是一個關鍵的樞紐時刻。我們看得到其他人也在倉促之中,因此禮讓他們;我們也看見其他人正在受苦,他們的生命遭逢悲劇,因此給予他們一些空間。

在那樣的時刻中,我們正在釋放我們的愛,此即前所提到的寶珠。寂天菩薩說,如果我們錯過了那樣的時刻,則再一次地,我們穿過了垃圾堆而沒有發現其內的珍寶;某件意味深長的事曾經可能發生,可是並沒有發生。寂天菩薩的整本論著貫穿著這樣的教導:停下來、留神注意、拾起那顆鑽石。這樣的時刻存在著一把鑰匙,那即是我們所追尋的深徹覺悟的最深之處。我們應善用那樣的時刻,促使那樣的時刻降臨。雖然那樣時刻的可能似乎非常微小;它需要勇氣,讓我們自己能停下來、留神注意、拾起珍寶。它也需要我們的修行。

同時,我們需要同修團體——彼此之間對於修行的支持。我們必須樂於提醒彼此去確認那覺悟心的時刻,並且試著去擴展它——透過正式的禪修、思惟、還有試著讓它結合到我們的生活之中。每天我們生活的重點,就是去加深我們的體悟。

我們應該如何做呢?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們可以帶著一種期許——期許自己生起慈悲心、生起仁慈與智慧、還有準備好去處理面對自己的忿怒和忌妒等等,不管它是什麼。那是我們甚至在享用咖啡之前,就能夠持有的不凡心意;此即是勇士之道。我們需要紀律(戒律)才能如此修行。我們需要紀律來磨練我們的心、磨練我們的行動——我們生活中的每個面向。這種紀律所帶來的,是喜悅。

喜悅是本初善(basic goodness)、本覺性(rigpa)的基本特徵之一。這是所有眾生天生的驅動力。心本質上是解脫自由的;心本身是全然平衡的。當我們在禪修中經驗到這件事的時候,我們感到生氣蓬勃。從四威嚴(虎、獅、金翅鳥、龍)而言,當我們談到振奮昂揚(perky)的勇士,我們是在說「喜悅」。有些時候我們會覺得悲傷,有些時候我們會覺得嚴肅沉重;但在這許多感受的背後,在我們存在的核心之中,有喜悅。

我們需要把愛回歸、傳播給社會。我們咸皆擁有極寶貴且寓意深長之事物。當我們找到真正的意義、那在垃圾堆裡的寶珠時,喜悅便會湧現。我們的責任就是於每天應用我們的心智與心靈,好好培養這真義,所以我們能夠將喜悅帶進社會裡。人們必須能夠無礙地體驗、和表達喜悅。

對於痛苦的認知也是重要的。認知苦的存在,而不是一味的逃避它們,將帶給你極大的喜悅。這有助於讓我們了解我們的狀況、(生而為人)的難能可貴。無論我們喜歡與否,我們都不斷地處於流動的事物之中,而我們的每一個舉動,都會有某些果報。

作為修行者,我們朝著特定的方向前行:我們的心明智地尋求解脫。那自由解脫,就在內心;如何把它顯發出來,則仰賴於光輝之輻射散放的過程。我們可以把那赤熱、那悟解實證、那難以言喻的菩提心,像酵母醬一樣地把它們擴展、散播開來。相信愛,就是整個努力進程中的種子。

 


薩姜米龐仁波切對臺灣信徒的談話 6/17/2007 

Screen Shot 2013-01-10 at 8.37.43 AM各位親愛的香巴拉朋友:

以下,是薩姜米龐仁波切對台灣及亞洲中文地區香巴拉人語重心長、情真意切的談話錄音,請點按以下網址收聽:

薩姜米龐仁波切對臺灣信徒的談話錄音

薩姜米龐仁波切對臺灣信徒的談話(中文翻譯):

你好嗎?(薩姜米龐仁波切用中文說了這句話)先問候大家。我很感奮、也很歡喜,雅琴今天來,告訴我,大家都好,也已經開始了你們的共同研習和禪修。我對這次到台灣的弘法教學,深感欣悅滿意(譯註:2007年三月中),我常回想起我在台北的時光,並且深念著各位的修行情形。在我的心裡,總是憶念諸位,希望你在你的修行道上努力精進。

這是很重要的,我們一段時間沒有機會碰面,而你的修行,能夠保持強壯,你能夠把你的心,和修行,混融一體,因為那樣,便是你把你的心與我,合而為一。當我們在自己的生活上前進,了解我們的心,每天如此,這是非常根本、必要的;經由修行,我們與心的本性,更為接近,也能與我們天生具有的信心、勇氣、慈悲,更為親近。我們都擁有這些品質,但有時,我們就是忘記了我們擁有它們。那也是一個上師的責任之一,去提醒我們這一點,讓我們對這一事實真相,有所醒覺。我想,在你每天的日常生活裡,偶而,停下來,反省和了解你是何等幸運,能活著,修學佛法,修習香巴拉傳統中的勇氣、和力量,當你理解到這一點,它就能從你自身被喚醒。這即是我們所說的,喚醒尊嚴(譯註:四威嚴),喚醒老虎和雪獅的深奧本性。

當我們能如此做,我們便能在生活中處於當下;當我們能活在當下,我們就會更為完滿充實;若我們完滿充實,專注留心,我們就會更為清朗煥發;當我們更為清朗煥發,我們會對一己的作為,更具正面性。因此,我們的態度,從失落、迷惑,轉變為正面、積極,而一旦我們擁有那種正面性質,我們就將成為白晝的明星,引航的燈塔,每個人都見得到。

如果一個人,可以這麼做,具有正面性的態度,勇氣,那麼,他或她將影響周遭的人們,實際上,一個人可以使整個組群的心態增善、變好。不然,我們周遭的迷惘困惑,負面消極性,往往會滲透進入我們,然後,我們失去視野,失去信心,失去我們的生活應往何處去的眼界。

所以,當我們能如此修行,有那種專注和當下性,我們便能真的開始去欣賞認識。這是生活、與精神性修行的基礎,是我們隨時隨處伸手可及的,亦是香巴拉傳統的一部份。這傳統的重點是,我們可在傾刻剎那間,生起覺悟。在我們所處之地,產生覺悟的國度、覺悟的社會。這總是可以企及的。

這是歷來偉大上師的實證經歷,他們了悟到,不只是我們現今,可以這麼做,未來,這也是真實不虛。因此,以這般的信心,這是一件你也可以確切做到的事。

在此,我捎給諸位這一個簡短的訊息。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和你們再度碰面,我正在考慮何時是可能的。同時,康卓次央(譯註:即佛母),也向大家問候祝福,希望她能早日拜訪(台灣)。

我會常常憶念你們,為你的健康及美滿生活而祈福祝禱,希望萬事吉祥如意。我極為高興,從雅琴這裡聽到,你們持續地共修著,我一直希望這件事能發生,而它的確發生、進行了,這給予我很大的鼓舞,再度拜訪,繼續我們已經開始的法教。所以我也期待這事的實現。

我寄給你們許多的福佑、愛意、和善念,祝大家安好。Tashi Deleg,願所有一切,吉祥圓滿。